炽金色的耀眼能量汇聚于右手中，强横的冲击在空气中肆虐，如同历史被颠覆，存在于记忆中的物体被召回现世，一把长剑出现在唐元的手中，五指合拢，昔日握住剑柄的沉重触感又一次传至心头。
动力装甲的双拳砸向前方，一道道能量屏障应声破碎，变成了无数爆碎的光点，当动力装甲冲到唐元面前时，如同蝎子尾巴般隐藏在背后的机械利刃闪电般刺出，
“嘿，学姐。”看着刺向面门利刃，唐元反而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，他没有选择闪避，因为即使是躲过了这一击，高速运动中的动力装甲所产生的冲击也会将自己的身体撕得粉碎，他只是依旧握着那把平淡无奇的长剑，甚至眼中还浮现了一丝淡然。
右臂发力，弓步，拧腰，眼神凝于一点，长剑落下，挥剑的过程朴实无华，毫无光辉，但却以一副理应如此的姿态，笔直地斩向前方。
“哧啦——”
动力装甲的双拳与长剑碰撞的前一秒，空旷的地下大厅中再次恢复了难以目视的黑暗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，黑暗中，钢铁与钢铁彼此碰撞的声音，以及金属被撕裂的哀鸣传向四周。
唐元手中的普通的长剑化为了点点光芒，消失在了空气中，而在他的前方，少女的动力装甲上由头盔的顶端直至腹部，出现了一道巨大的撕裂伤口，从中不断冒出细碎的暗蓝色电芒。
“砰！”
超过防御极限的动力装甲崩碎开来，再度变为一个个漂浮在空中的黑色立方体，少女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上，在相同的部位浮现了一道看起来同样触目惊心的伤口，只是在四周黑色立方体的融入下，狭长的伤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起来。
如果说唐元的这次攻击有什么成果的话，恐怕就是少女原本漆黑的双瞳，其中一只眼睛再度变回了清澈的冰蓝色。
唐元对着她眨了眨眼睛，贴心地询问道：“怎么样，学姐，又想起什么吗？”
“嘶……好疼啊，这就是疼的感觉吗？”少女却并没有理会他，而是呆呆地看着胸前的伤口，茫然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指上，几根手指轻轻地摩挲起来，指尖传来的触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，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一切，一个物质态的身体，能够触碰到眼前物体的存在。
但是，我为什么舍弃了虚幻但不朽的数据体形式，如此执着地想变成物质态？
仅仅是因为“虚幻”二字吗？
“抱歉，阿元……我还是没有想起来。”少女低下头，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，只是却包含了太多的苦涩，“阿元真的很厉害呢，虽然我只是个负责实验管理的人工智能，但是也能根据曾经的一些数据看出来，阿元刚刚的那一剑，已经触摸到了‘剑圣的境界吧’……还有那把剑存在的形式，似乎也不是普通的能量塑性那样简单，应该是一种具象化的能力……”
“啊，那个啊，”唐元挠了挠头，“只是个人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而已，倒是学姐你……还没有想起来吗？”
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，那只冰蓝色的眼瞳中再次浮现出一丝迷惘，“想不起来呢……大概早已经淹没在数据洪流中，或者是被【崩坏】效应彻底破坏了吧，不过放心吧，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呢，”她勉强露出一个悲伤的微笑：“因为遇到了阿元你呢，明明心里一直很担心自己的同伴，却依旧不厌其烦地陪伴着我这个虚假的数据幽灵，陪着我一起在我构建出的乐园里胡闹……”
“不过阿元也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呢……阿元你说自己是个塑能系魔法师，一直吹嘘自己是大师，却还要靠科学仪器来施展术式，还有着‘剑圣’境界的剑术，神奇的具象化的能力……”细细地数着唐元的这些技能，她忽然掩住嘴笑了起来。
少女拂起一绺垂落在眼前的头发，轻轻地说道：“……而且最关键的是，阿元有着一颗温柔的心啊。”
“能够在结束生命前，遇到这样一个有趣的人，阿元，谢谢你了呢。”少女对着唐元点了点头，似乎是在达成一个小小的约定般，语气轻柔、但却无比坚定地说道：“所以接下来，请一定要杀死我啊。”
“学姐！”唐元愕然地惊叫出声，抬眼望去，却只从对方被昏暗灯光照射下的脸庞上，看到了深深的迷惘，他终于明白过来，或许对于她来说，曾经发生了什么并非不重要，只是那些昔日的欢笑对于她显得太过沉重，十七年的孤寂，早已足以将任何一个有灵魂的生命折磨到崩溃。
似乎是量的积累到达了一定程度一般，空中悬浮的那些黑色立方体以惊人的速度增殖起来，如同病毒般不断分裂、重组，很快便将少女的身躯掩盖在密密麻麻的黑色下，无数微小的的立方体扩散向四周，侵染起大厅中的一切事物，令人厌恶的恶意在空气中蔓延开。
“【崩坏】已经在开始逐步侵染外界了吗？”唐元的表情更加沉重了，如果自己不能加以遏制的话，照这样的速度看，很快【崩坏】影响的的范围将扩散至整座实验楼，甚至可能逃出这个被“学姐”苦心封闭了十七年的空间，危害到外面的世界。
另外，维妮的大师兄也都一直没有出现，希望是没有遇到什么事情才好，哦，对了，还有那只风纪委员会的小队……
“不妙啊，看起来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了，明明大师兄说好的结束完任务就请夜宵……现在看起来说不定连吃夜宵的命都没了。”
唐元说着，眼角却不自觉地变得湿润起来，他用力揉了揉眼睛，抹去心里那些不断涌起的纷乱念头，凝视着眼前彻底被无数黑色立方体掩藏到其中的少女，唐元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坚强的弧度，带着些许哽咽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地下大厅中。
“不过学姐，别想着这么容易就死掉啊！学姐，学弟还想陪你吃一次夜宵哦。”
“不就是忘记了么，治疗适宜的办法可是很多的，比方说药物疗法啊、心理疗法啊、电击疗法啊……”唐元擦拭了一下发红的眼眶，随即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，随即快速地奔向了少女所在的位置，也就是黑色立方体最为密集的范围。
“覆圆环，展开！”
唐元右手张开，六篇菱形的能量屏障浮现在空气中，在将他的身体保护在其中的同时，如钻头般在空气中转动起来，快速地切割着空气中的黑色立方体，黑色立方体组成的风暴在覆圆环的冲击下四散崩碎。但随着他的推进，黑色立方体的密度以几何倍的形式迅速扩大，薄如蝉翼的菱形护盾上很快便出现了一个个被侵蚀的空洞。
这不知道这样下去，自己还能撑多久啊，唐元在心底露出一个微笑，一道能量脉冲轰向脚下，借助着反冲的力度，他的身体高高跃起，任凭无数黑色立方体如暴雨般扑打在身体上，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黑色斑块。
唐元目视着下方行尸走肉般的少女，璀璨耀眼的能量从双臂中暴涌而出，在天空中凝结成一个大过人体的巨型战锤。
仿佛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，无数黑色立方体飞向了少女的前方，聚集成一块巨大的黑色天幕。
“治疗失忆的方法有很多种，比较不巧的是，我会的是最为简单粗暴的那种——给我尝一尝一百吨碰撞的物理疗法啊！笨蛋学姐！”
“结束了吗？”
少女抬起头来，喃喃自语着，茫然的看着眼前骤然放大的光明，但很快刚刚升起的一丝希冀就黯淡了下去，她摇了摇头：“这种程度的能量爆炸，只能短暂的压制住【崩坏】效应，庞大的能量反而会成为【崩坏】最佳的养料……如果可能的话，一定要杀了我……逃避也好，自私也好……我不想继续下一个孤单的十七年了，连一个小小的理由都没有……”
一道灼眼的光明在天空中释放，庞大的能量在失去唐元的束缚后，更加肆无忌惮地向空间中的每个角落扩散，与无数黑色立方体组成的天幕相互碾压吞噬。但是很快，没有补充的能量冲击便逐渐变弱，而无穷无尽的黑色立方体只是在短暂的停滞后，变得更加疯狂。
“要失败了吗？”少女喃喃自语着，但是为什么，那个家伙反而在微笑？
她忽然看到了之前被唐元无意中掉落到地上的，三个小小的天淡蓝色圆弧——是那个能量干涉装置？
注意到她的视线，身体上停留在半空中的少年咧嘴一笑：“啊啦，抱歉让学姐久等了，这个东西可没有那么简单呢。”
“D6型轨道炮——【第六道光明】”
无形的力场浮现于空间中，数量级庞大的逸散能量被重新收束到一起，凝聚为一个无穷小的“点”，下一刻，一道巨大的光柱绽放出耀眼的光芒，在将地下空间中的一切黑色立方体摧毁殆尽，也将少女的身躯吞噬在其中后，仍威势不减地笔直轰向上方，贯穿了数百米后，最终从实验楼的顶层射出了大楼。
“呼呼——”唐元一只手捂着胸口，艰难的喘着气，由于动作太剧烈的原因，之前稍微治疗的伤口迸裂，大量的鲜血从中涌出，失血的眩晕感和伤口撕裂的疼痛同时冲击着大脑，他体表的皮肤上也出现了一个个被黑色立方体侵蚀留下的黑色斑点，此刻看起来的确是有些惨不忍睹。
但唐元赌上一切的这一击似乎仍旧失败了，少女所希望的毁灭也并没有来临。
“……阿元，以后记得不要把能量这么分散啊。”
当轨道炮的光芒散去后，少女伤痕累累的身躯出现在了空中，或许是由于那片刻的不忍和犹豫，亦或是某些别的原因，这一击轨道炮并未带来想象中的毁灭，仅仅是短暂地净化了少女体内的【崩坏】，毁灭了少女的物质身躯，重新将其回到了之前的光芒投影。
少女呆滞地看着自己所希冀的毁灭光芒一点点消散，两行漆黑的泪在脸颊上缓缓流淌而下，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，随即嘶吼着疯狂地咆哮起来。
“为什么啊，阿元！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杀死我的！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削减威力！为什么明明可以毁掉核心却改变方向！为什么……非要让我想起那个理由，明明已经忘记了不是吗？为什么……这样下去，我的噩梦……恐怕永远也不会醒来了吧？”
唐元看着少女眼中的哀伤，沉重地叹了口气，他知道，自己不可能将对方从【崩坏】中解救出来，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后，早已根植于少女灵魂深处的【崩坏】就会再度爆发，重新侵蚀她的精神。
“不，恐怕她的精神，已经崩溃了吧，”唐元低低地自语着，“犯下了毁灭自己曾经美好的罪孽，却又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我放逐，在这个闭锁空间内独自承受了十七年的孤寂……从为自己构筑的那个虚拟乐园中醒来时，即使是最后的执念，恐怕也已经崩溃……甚至连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最为重要的理由都已经忘却。”
唐元抬起头来，看着头顶那个可以看到天空的巨大空洞，喃喃道：“结束吧。”
一道娇小的身躯从上方的巨大空洞中坠下，即使是数百米的高度，那对猩红色的双眸中也毫无惧色，甚至为了再次加速以获得更大的动能，她以一种自杀的姿态笔直地坠向地面，背后火箭背包喷射出螺旋状的气流，链锯剑的沉重轰鸣声骤然响起。
少女惊讶的注视中，链锯剑自右肩斩下，将这道脆弱的光影一分为二，少女右胸内那个承载着人工智能灵魂的小小核心，终于被旋转的链锯剑绞成碎片。
“终于结束了啊……”
少女脸颊上的疯狂神色停滞在了那一瞬间，随即缓缓消失，宛若从未出现在这张美丽却虚幻的脸庞上一般。她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，在灵魂消散前的最后几分钟里，静静地看着急忙上前，手忙脚乱地一把接住从空中落下的维妮的那个人，看着他甚至差点被一根能量管线绊倒，即使是好不容接住了坠下的少女后，也像个傻瓜似的大呼小叫，面露焦急地看着那个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少女。
啊，真是个笨蛋呢，竟然还好意思说我是“笨蛋学姐”什么的……
不过很抱歉啊……你让我想起来的那个理由，还是没能想起来啊……为什么……忽然有点不甘心呢……
作为人工智能的少女，最后的恍惚中，无数虚拟空间中的数据在计算核心中闪过，一个又一个画面，一段段被珍藏在记忆和心深处的影像，那些在这孤寂十七年中、被自己一次又一次反复在脑海中回放的记忆片段，快速归入了虚无的数据深渊。
但就像小溪中流水的逝去之后，一些小小、始终潜藏于溪水下的石头，终于显露出来。
“那个，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呀？待在我这个‘电脑’旁边？”
“因为，在这里可以玩游戏？”那个人用自己都不信的语气说道。
哎？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电脑身边，这样似乎不太好吧？隔着一道屏幕，电脑中的虚拟少女注视着另一个世界中的那个人。
这孩子……不会是个问题儿童吧？仔细想想的话，自己好像也从来没有看见他的家人，这孩子，一定很很孤独的，要是能有人摸摸他的的头的话，真不知道这孩子会是什么反应呢。
当少女回过神来时，却发现，自己的手，不知道什么时候，已经触到了屏幕的边缘——虚拟空间与物质世界的壁垒。
奇怪，为什么，自己好像是想，触摸到那一边的那个人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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